草根情结
——训勇兄的“蚂蚁一族”
鄞 珊
了解墨牛——训勇兄的人都知道他早年坎坷的人生、曾经曲折艰难的奋斗史。他在家乡——潮汕著名的版画之乡澄海,读了一学期初中就辍学了,最先在文化馆当勤杂工,后进工厂当彩绘工人,慢慢地进入美术设计的行列,十多年在社会的底层滚摸爬打,练就的是吃苦耐劳的本领,只有在那个特定环境里的人才能体会其时生活的艰辛,而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却凭着一股惊人的毅力和勤奋好学的精神,于1987年考上了广州美院国画系,后又结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班……
他1994年入商海至今,和其妹合作的企业规模不断壮大,现已是某艺术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令人叹服的不仅仅是他的志向!而今,他的事业风风火火,他的绘画专业同时也并驾齐驱,多年来获得的奖项在美术业内中已是有目共睹,而我认识“陈训勇”这个名字,就是在第八届全国美展上,他的国画《国色》让我记住了其画其名……虽然,他如今以“墨牛”为艺名。
纵观他的人生历程,用2006年最流行的一个名词“草根生涯”来概括,我想是最合适不过的,而走过艰苦岁月的他却依然有着“草根”情怀,并乐意以此自居,倒是让人感念其骨子里的淳朴依旧。
草根这个词据说始于十九世纪美国淘金时代,而现在,它是“民众”和“底层”的代名词。它生长于民间,代表着与权势、精英相对应的弱势阶层。“草根本来就是一种现存的力量,只是在这个时代草根的力量得到了伸张,人们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下子被关注和重视起来,这种变化已经不容忽视,它表明边缘正在向主流挑战和渗透,尽管这是一个卓绝而漫长的过程”。
近些年,我看过墨牛入选各个大展的工艺美术作品、国画、水彩,甚至抽象画……就像许许多多沉溺于艺海的艺术朝圣者一样,我知道他一直在不断地探索着,像他当初的学徒生涯,他如今依然在艺术的道路上滚摸爬打、寻寻觅觅。
在2004年的全国十届美展中,他的水彩画《花》在其时众多水彩作品中感觉与众不同、细品味感觉带着某些设计意味,或者说是现代主义色彩吧!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设计作品多次获过大奖呢。
正如许多转型画家的作品,无不带着其成长的履痕:早先搞过版画的国画家,其作品往往有着版画般的凌厉构成和大刀阔斧的气势,早年搞过设计的墨牛的水彩画富有强烈的装饰韵味这就不奇怪了。在这个多元的时代,艺术并不追求一成不变,相反,涌现了极其丰富的多元化现象,当然,百家争鸣,见仁见智仍可争议。艺术就在争议中跟着时代进步着。由此,从其时的画中我已感觉他是极富开拓创新精神的画家。而我一直认为,前卫应该是精神层面的,也就是富有开拓精神的。
而今,他以国画形式来表达他的思想、他的理念,他选择蚂蚁为载体,虽是国画的传统形式,但我想,他骨子里应该是蛮前卫的,是一个敢吃螃蟹的创新者,不管这种创新是否获得众人一致的喝彩。而勇于开拓一个崭新的领域,其独特眼光和勇气已经值得人们赞许。
当墨牛的绘画进入了“蚂蚁时代”,他说,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候。
我知道他的所指。
蚂蚁,是他找到的释放自己、表达自我的艺术语言和途径,也是他人生历程的一个情结。他找到了这个符号,企图通过这个符号,抒发自己的情感,找到对艺术的最佳诠释。
讲到蚂蚁,浮现最多的是这样一句话:“蝼蚁尚且偷生”。古人留给我们的话语虽是要我们明白生命之可珍惜,可另一个层面却也让我们领教蝼蚁之卑微——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它更弱小的生命了。此微小生命弥漫于地球的每个角落,而不管哪个角落,它都是最弱最小的角色。
原来,他的“蚂蚁一族”仍然缘于深深的草根情结。
而杜甫有诗曰: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
对于生命,不管王侯与蝼蚁,却都是如此。所以,愿意自谦的,把自己放在最低层面的,往往却能获得生命的尊严,正如《圣经》所载:“凡高举自己的,必被贬抑;凡贬抑自己的,必被高举”(路14:11)而中西方对于生命的诠释却是如此的吻合。
我们这些童年并未进入玩具时代的人对蚂蚁并不陌生。我曾经以蚂蚁为主体写过一首长诗《童年叙事曲》,描述人与自然那种心的和谐。在那个物质、文化都匮乏的年代,蚂蚁倒不匮乏。蚂蚁伴随我们整个童年,伴随着我们的生活,使我们的生命更贴近自然。
第一次看到训勇兄的画作——以蚂蚁为主题的“蚂蚁一族”,如一缕阳光掠过眼前,让人心胸骤然一亮。把如此微小的生命渲写在宣纸上,对物象的那种感觉绝对不同。我们见到的是笔墨表现出来的蝼蚁,与童年时蹲在树底下看到的蚁群肯定有着差别,那已经是画家精神层面上的蚂蚁了。纵观古今各家之画作,山水人物,花鸟虫鱼,蚂蚁偶尔也曾入画,但少之又少,而今以蚂蚁为描述主体的,可谓训勇兄独创。首先让人感到新奇,而墨牛——品墨堂主训勇兄,他虽然有诸多的笔名,如:蚁民、野豆等,但此笔名也让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暖意:那种几乎贴近泥土的平淡和朴实,一下子把人拉到了乡野,把时间推向了了无缰绊的童年,或许“墨牛”这个笔名已经体现了他精神层面的追求。
我想墨牛对蚂蚁的赞誉不仅仅是因为其卑微,“身微何足道,力大可移山”(郭莽园句)更因为其“食粮相让,道途相揖”(雷铎《蝼蚁五德颂》),他笔下的蝼蚁,就像乡下的街坊邻居般亲切,以《芳邻》、以《翘首》、以《匆匆忙忙》、以《探香》等为描写……他赋予蝼蚁以人的品赋,是对芸芸众生的写照,也是他对人、对生活、对社会的美好愿望。
2003年他开始以蚂蚁为题材的画在他的个展上首次展现给世人。其时刚好来汕参加学术研讨会的著名美术评论家王仲观看了他的展览后,对他的“蚂蚁画”印象尤深,夸他的画有人民性,是个有思想性的画家,给予他很高的评价:表达这种芸芸众生式的蚂蚁,他们虽然弱小,但他们团结起来可以移动大山,愚公移山的精神在蚂蚁身上也能体现!所以看了之后,在给人情趣之余,给人理性的思考,这是他成功之处。
西泠印社的余正为他刻印:蚁缘。取潮语“缘”和“王”同音,那是对他的赞誉,而我觉得“蚁缘”这词极妙,且富有佛教之意,与蚁结缘,人生本身就是许多缘份的组合,与蚁结缘正合草根之情结啊。
而以蚂蚁为题材,确实填补了中国画的空白。
训勇兄的“蚂蚁一族”依然用传统的笔墨,不论是笔墨的浓淡干湿,还是每幅的谋篇布局……是啊,国画再创新,依然离不开水墨这种独特的艺术语言,对喜欢以国画为载体的墨牛,他重视传统的根基,能扎紧大地,笔墨之树生长才能枝繁叶茂。如《芳邻》中的蚂蚁如市井中的街坊邻居,“墨分五色”,墨色仅仅是浓淡的变化,寥寥数只蚁,却勾勒出芸芸众生中如你、如我般寻常的街邻,虽画蚂蚁,却托众生。我想:这应该是作者表现和谐社会的一幅理想缩影。
在他的作品中,他非常惜墨,笔墨已经尽简,不管是《食粮相让、道途相揖》中的两只蚂蚁、还是《蝼蚁五德颂》,所有的蝼蚁,只是简单的造型,没有相关的背景,仅淡墨设色,浓墨勾勒,却演绎了一幅幅生动形象的蚂蚁一族:《赴征程》、《搬山图》、《运米图》……他表现的是蚂蚁一族,我们看到的却是一幅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草根一族的生涯。
不仅如此,人世间的自有草民的幸福,我们可以在《探香》、《缘聚》等画中体会训勇兄表现的人间生活的情趣。花开,引得蚂蚁闻香而来,两个探头探脑的家伙陶醉在花中,花的红与蚂蚁的墨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先醉棚头》,我们看到的就像邻村淘气的小孩,偷偷来到瓜棚偷瓜吃,贪吃而忘返,居然醉倒在瓜棚中……而我要说明的是,看他的蚂蚁一族,你完全可以按照“人情”来看,每一幅都有让你亲切的似曾相识感,以为是街头、是周遭的人或事。与其说他画蚂蚁,不如说他写人。而王仲“以小见大,简单中追求丰富的内蕴”,我想也含廓了墨牛的笔墨追求,包括草根一族的简单淳朴、蚁民的孜孜以求……
既注重传统,但他也打破传统章法的极限,《此物好彩》中,他随心所欲般把玩着笔墨的游戏,不受传统章法的限制。实际上各种构图是他要精心谋划的,无论长篇巨作还是尺寸之间,我们可以从《天问》、《老友记》中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大量留白中看到构图的妙趣,看出训勇兄熟谙传统国画中“间白当黑”的讲究。
蚂蚁虽微小,然它们的力量却是无可估量的,《韩非子·喻老》中讲: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那是民众的集结力量,也是他不遗篇幅表现的蝼蚁精神,从他的《生命之船,智慧之舟》我们看到他努力寻找的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在他的《堪为人师》中,他录着:余为之写之,画之、颂之,意在对毫微弱势苍生之关注,及对微小而无弱卑精神之颂扬,兼作为尊重芸芸苍生之价值及平等和谐之生活态度之敬意表达。
这段文字已经涵括他颂蚁情结之所在。
因此,在训勇兄将赴中国美术馆举办画展之际,愿用黄赞发前辈的《西江月·题训勇君蜂蚁颂》与墨牛共勉:
敢上高枝宿露,更依小穴安营,自知微末细腰轻,淡对风狂雨劲。
鄞 珊:作家、汕头中国画院画师 |